2006年3月8日星期三

具有文青特色的愤青

现在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不但文青,还愤青。到底文学是我的正房、政治学是我的二奶,还是相反,这个事情,她俩还在头破血流地掐着,难见分晓。这样脚踏两只船的后果,除了让我身心疲惫体力不支以外,就是我的文字经常“串味”。文青起来的时候,不够风花雪月。对爱情,对生命,对体验,缺乏一般女文青那种彻头彻尾的感性,总是带着令人发指的冷静,仿佛一个机械工程师打量一个闹钟。另一个后果,就是愤青起来的时候,也不够专业。且不说对每天中东发生什么、政治局委员有哪些人员变动、台海局势如何缺乏持之以恒的关心,就是思考政治的时候,也喜欢从个体的经验而不是抽象的概念开始,喜欢用微观的故事去领悟或者解构大道理,还有一点,就是喜欢用比喻来表述。

前一段看那个换脸的新闻。一个法国女人,因为用药过度而昏迷,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脸被家里的狗给咬去了一大半,然后就做了全球首例换脸手术。因为这件事情离奇而恐怖,我后来还一直跟踪看了报道,直到后来看到她的“新脸”照片,才算罢休。

虽然有脸总比没有脸要好,其实我们也能想象,这样的换脸,肯定成功不到哪里去。照片上,她新换上去的脸明显和其他部位不和谐,刀疤清晰,看上去僵硬、诡异,下嘴唇干脆是象一块死肉,无关地悬在哪里。我看了之后,反正是打了一个哆嗦,心里嘟囔道:怎么跟往伊拉克移植民主似的?

以前在网上跟人辩论。挺毛派们老拿毛时代的经济发展来说事,说不管怎么说,毛时代的工业化如何如何,平均经济增长率如何如何。这些话我听得很烦,不仅仅是因为所谓平均增长率下面掩盖的大起大落,大起大落后面掩盖的人命关天,而且是因为这话里面掩盖的一个假定:凡是毛时代出现的经济功劳,就是毛的经济功劳。而事实是,从1949到1976,凡是经济高速发展的时候,都是毛放手把经济交给周恩来、刘少奇、陈云搞的时候,凡是经济搞成一团浆糊的时候,都是毛非要瞎掺乎的时候。如果没有毛的掺乎,中国大陆那三十年经济发展只能更快。所以在我看来,情况不是“因为有毛,所以经济发展”,而是“尽管有毛,经济仍然发展”。经济学家邹至庄,好像是普林斯顿的教授,以前有一篇文章,名字大致叫 “Economic impacts of political movements”,说的就是如果没有大跃进和文革,中国现在的经济水平和消费水平,could have been现在实际水平的几倍几倍什么的。

跟网友辩急了,我就说:好比一个有胃病的人还能长跑,你总不能说,因为他有胃病,所以他能长跑吧?!

跟闹同学电话,他说起最近看的一本书,叫“One Billion Customers”。说作者说,中国经济发展的快,是因为中国的管理方式象是一个公司,而公司的管理,对员工不需要负责,所以比较有效率,上层又有一个和董事会类似的协商机制,所以也有一定的理性。这个道理,我当然是赞同的。“不过”,我说,“如果决策是英明的,有效率是好事,如果决策是错误的,越有效率就越是灾难,比如大跃进的时候吧……”后来我们讨论去讨论去,基本得出这样的结论:大跃进那会儿,中国这家公司还没有董事会呢,那会儿的中国,更像是一家老板两口子说了算的乡镇企业。乡镇企业固然能火一阵,要想有大的发展,还得有一个讲究“三个代表”的、以那谁谁谁为核心的董事会。

后来又说起民主和经济发展的关系,说有些民主国家,经济也不发展,说起有些专制国家,经济也发展什么的。我就说:民主本来就不是用来促进经济发展的,而是用来增加政府的accountability的,就像一个治胃病的药,没有治好心脏病,你也不能一口咬定这个胃病药不行啊。

当然,经济发展也是政府accountability的一个部分,但是国家毕竟不是公司,除了效率,还得追求公平不是。

当然,这些问题,哪里是几个比喻能够说得清。我,一个具有文青特色的愤青,以后要写n个小部头,好好唐僧这些道理。N年以前,我曾经动手写一个民主系列,就是想说说民主是什么、不是什么、能指望它什么、不能指望它什么、它是不是玫瑰、就算它是不是玫瑰它还有没有香味什么的。写了三个,后来没写了。因为发现以我的内力,现在动手写民主这个千古之谜,真是那个什么 “XX撼树,自不量力”(那俩字不会拼)。现在树更高更壮了,XX胳膊上也不见得更有肌肉。只好暗暗发狠,以后一定要多去思想的gym,跑步,游泳,举哑铃,十年之后带着俺的six-pack,再出江湖。毕竟,做愤青不比做文青,文青把下巴一托,两眼一眨巴,就可以行云流水了。愤青呢,要成为一个真正有战斗力的愤青,台上一分钟,得台下十年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