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做一个问答游戏题,里面有一个问题,说,你觉得名人里面你最象谁?我的答案是Woody Allen。
看到这个答案别人肯定会笑。你?一个亚洲丫头,象那个犹太老头儿?
可我就是觉得象啊。其实我都不太了解woody allen,虽然看过他一些电影,但是凭着我漏洞百出的记忆力,全都忘得差不多了。故事忘了,模模糊糊地,却记得电影里面的人物。都有点神经质、敏感、试图捕捉一点什么,但是自己也不清楚要抓住的是什么,更不用说奋不顾身地去“追求”了。全靠一点不甘心、一点惶恐来出示生命的证据。一个中产阶级社会的电影,这就算拍到极至了。
在西方做导演,显然不比第三世界那么容易。第三世界是事件的火山口,故事的熔岩四处流淌。扛台摄像机,随便往中国哪个县城一拍,你就可以成为贾樟克。但是西方就不一样了,中产阶级的社会,“白领们”上班,下班,坐地铁,看对面那些陌生人的脸,或者开车,在路边随便一个加油站年复一年地加油,敲电脑,交税,领工资,在教堂里结婚,给孩子起名叫Adam或者Rachel,计算如何理财,让买的车房不至于压垮全部的生活。凡此种种,全都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能把那种“轻”拍出来,显然比拍火山的喷发,要难得多。
因此一直喜欢Woody Allen。
他新导的这个Match Point,一直想去看,今天终于成行。
有点失望。首先,剧中的四个男女全都是超级帅哥美女,就这一点,就让我隔阂。总觉得Woody Allen应当是以现实主义见长的。四个帅哥美女,一下子就拉开了故事与观众的距离,让观众觉得,这是一个电影,也就是一个电影而已了。其次,整个故事,完全发生在一个社会真空里。虽然它发生在当代的伦敦,但是它的内容,完全可以发生在一个16世纪的王宫里,或者上个世纪中国的北京,或者30年前的斯德哥儿摩。这样完全没有“背景感”的故事,仿佛一个氢气球,飘在空中,离观众就更远了。另外,就故事的结构来说,它的发展也太“直线”式了。总觉得Woody Allen擅长讲的,应该是一个“漫无目的”、“东拉西扯”的故事,而不应象小学生作文那样,有一个严格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格式。
对了,这个电影的plot很简单,也很老套:一对兄妹AB,各自有一个男朋友C,女朋友D,结果CD两人染上affair了。C虽然跟B结了婚,但是跟D还是搞在一起,但是等D怀孕时,C又退缩了,为了荣华富贵,杀了D。这样的故事,从小到大听了多少啊,所有的浪漫,总是无一例外地从女孩怀孕开始转折,从来都是。
但是说实话,反倒是Woody Allen选了一个这么老套的故事这一点,我并不反感。我边看就边想,艺术家的想象力多么贫乏啊,而人类又多么依恋这种贫乏。我3岁的侄子,爱反反复复听同一个故事。而我们这些成人,其实也没有真正超越3岁的思维。同样的故事,灰姑娘,陈世美,霍元甲……就那么几个故事的“模型”,换几个主角的名字,反反复复地被讲述,唐朝听完了宋朝听,明朝听完了清朝听。每讲述一遍,关于人性的一些基本的道理,和基本的幻想,就被重新肯定。因为这种肯定,人类的团结又被巩固一次。这件事情,让我感到人类多么单纯。因为单纯,所以有救。
更何况,一个老套的故事,能引人入胜,让人不打瞌睡地看下去,这本身就是导演的功力。怎样设悬念,怎样解悬念,怎样调动观众的情绪,这里面,全都是技艺呢。每一个导演,都是一个猎手,要布局,要设下机关,俘获观众。
而且,Woody Allen这个故事,讲得也不完全老套。一个老套的故事,愣是凭着一个不太老套的结尾,得到了救赎。这个故事要是再短30分钟,让D智勇双全地逃脱C的魔爪,或者再长30分钟,让警察神机妙算地破案,那就只能是一个平庸之极的作品。但Woody Allen是狡猾的,知道把句号划在哪里,才算棋高一招。让罪犯逍遥法外,这样的处理不仅更新颖,而且重新打开了这种故事里面的“能指”――他没有因为你花的那十块电影票钱,而赠送你一个简单的道德安慰奶嘴。相反他把那个烫手的道德悖论扔给了观众,然后自己扬长而去。
作为一个观众,你最后看到的,仿佛是阳台上一盆花的坠落,它向你砸来,将至,而未至,你仰视着它,它向你飞来,电影就结束在你惊恐的眼睛里。
电影如何结束,实在是一种艺术。正如其他的一切人类行为,都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结尾:吃饭,恋爱,做生意,音乐,诗歌,社会主义。对了,还有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