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恩华送我一个小东西,叫dream catcher,是她前一段去南方玩路上买的。
说是印第安人的工艺品,一个圆圆的网兜,周围挂着几根羽毛,如果挂在窗口,恶梦就被挡在了窗外,美梦才能溜进屋子里。
我把它给挂在了窗口。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妈和我小姨来美国看我还没有回去,但是她们自己去华盛顿玩了。玩了好多天,不肯回来。我给我妈打电话,说妈你怎么还不回来?你们俩英语都不会说,怎么玩啊?
她不理我,挂了电话。再打过去,没人接。
其实我知道,她老人家是生了我的气。在纽约的时候,老吵架。伊干脆自己外面转悠去了。
问题是,两人英语都不会,在美国怎么玩?
正着急呢,门铃响了。
就在那一刻,梦不再是梦了。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纽约某街某楼某公寓的某房间,门铃特别清晰,就从我房间右边的那堵墙上响起。
我欠起身,对刚打牌回家的蚊米说:蚊米,你去开门吧。
蚊米去开了门。
然后门口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我爸洪亮、快乐的声音穿过走廊,后面是我妈!
好温暖啊,我爸,我妈,我姨。
我妈走到我的房间,在昏黄的灯光下收拾东西。我靠在床上说,妈,你怎么回来了?你刚才还骗我在华盛顿,原来都在楼下了!逗我玩是吧?
正乐呢,突然想到――
不对!不对!不可能,我妈不是已经回国了吗?一定是梦魇了,我告诉自己。
我有梦魇的毛病。就是一部分大脑已经醒来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另一部分大脑却失控地继续做梦并且死死地掐住你的身体的状态。
我妈象是看透我的疑惑似的,转过身,对我说:你看你,跟你说多少次了,睡觉不要贪凉,你又不盖被子!
我低头一看,果然是被子踢掉了一大半。
这我就放心了,确实是我妈。
重新倒下去,看我妈收拾东西。
突然,心里又咯噔一下。
怎么会有我爸呢?
他并没有来美国啊。
还是梦魇。
不是真的。不是,不是,不是。
我使劲挣扎,梦象钢丝笼子一样被我给罩住了,但是我清清楚楚看见自己在笼子里的挣扎,踢开一半的被子,前面是壁橱,右边是书桌,爸爸的声音还回荡在走廊里,妈妈还在灯光下收拾东西。
然后,一使劲,哄,这一切都消失了。
睁开眼睛,周围黑乎乎的,闹钟的指示灯上写着三点半。
该死的蚊米,半夜打牌回来,没有关走廊里的灯,灯光漏进了卧室。我睡觉的时候身边不能有光,有光就容易梦魇。
虽然是醒了,爸爸的声音、妈妈的温度都还停在空气里。
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以为她是原谅我了的,因为她肯从华盛顿回来。现在我醒了,知道她并没有去华盛顿,而是回了石家庄。也许已经原谅了我,也许从来没有生气。
想起她来美国那天,给我带了一件红旗袍。
她雄心勃勃地要给我举行订婚仪式。
而我总是那几个字:你不要管我的事。
走那天,她最后一次试探道:你不喜欢,我就拿回去啊。
想起那件红旗袍,想象她兴高采烈买那件旗袍时的样子,又想象她回到石家庄去商场退旗袍的沮丧,几万公里啊,这老太太孤单的喜悦与悲伤。
哭着哭着就哭累了,睡着了。
今天早上起来,想起昨晚的梦,发了一阵呆。抬头看窗口,dream catcher静静地挂在那里,中间一个网兜,周围几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