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当我为论文的事情而焦虑得想抓把药一吞了事的时候,我想着,等答辩结束,我要找个角落大哭一场。
几个星期前,当我对论文基本胸有成竹的时候,我想着,等答辩通过,我肯定要笑到心脏病突发为止。
而现在,我既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大脑一片空白。空白,多么奢侈的一种状态。过去这么多年,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眼睛,永远有一个声音在喊:快跑!快跑!快!快!
而现在,它里面是一片空白。一个晴好的天气,在蔚蓝的大海上仰泳,在阳光里眯缝着眼睛,看到的,应当是同样一片空白。
人活着,总是要活在一定的机构里面,这些机构,总是要给你定下这样那样的目标。于是,就看见自己永远象头驴子,跟着眼前的那块胡萝卜跑啊跑,跑啊跑。房子。车。职位。地位。经商。从政。做学问。从这个机构到那个机构,从早餐的胡萝卜到晚餐的胡萝卜。
有那么一些片刻,突然,你咬到那个胡萝卜了。旧的饥饿感退去,新的饥饿感还没有浮现。那个片刻,世界变得温馨。作为一头驴子,你几乎可以倚在槽边打打瞌睡了,几乎可以数数天边的星星了。并没有什么可兴奋的,并没有什么庆祝的,你知道,其实那就是一块胡萝卜而已。
而且,吃胡萝卜是上瘾的。今天吃一个小的,明天要吃一个大的,后天要吃一个更大的。你为自己挣的每一点自由,都预报着更大的囚禁。
我承认,过去这六年,我过得并不快乐。活得象个通缉犯,被各种各样的deadline通缉。每一天,都象个消防队员一样东奔西走,头顶上架着个呜呜呜响的警笛。
然而忙碌不同于充实。当我站到很远的地方眺望自己的生活,觉得自己不过是一架大学术机器上一个流水线产品。这个机器再轰鸣,这个产品流转的速度再快,我还是不能被它的速度或者音量蒙蔽。我渴望自己是这个世界某个角落的一束狗尾巴草,清闲,懒散,在风中伸着懒腰,活过一个夏天就痛痛快快地死。
Anyway,it’s over,at least for a while。旧的通缉令已经撤销,新的通缉令还没有张贴。我终于可以逍遥法外几天。这几天里,我不要站到很远去眺望自己。我要放下架子,靠近自己,和她一同漂流在这蔚蓝晴空下,享受这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