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12日星期二

Alice

我到美国六年,一直没有一个英文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总不好意思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感觉象是去割个双眼皮。

如果非要有一个,那就叫Alice吧。

Alice好像是我们上中学的时候知道的第一个外国女孩名字。那个时候,每一课的结尾,学了生词以后,老师要教几句对话。汤姆说:What’s your name? 爱丽丝说:My name is Alice。汤姆说: How are you? 爱丽丝说:Fine, thank you, and you?

我最喜欢的歌手Tom Waits有一张专辑,就叫《Alice》。 “Alice”那首歌里写道:And the tears on my face/ and the skates on the pond/ they spell Alice/ I’ll disappear in your name/ But you must wait for me/ somewhere beneath the sea。

还有我喜欢的另一个歌手Karen Ann,写过一首歌,叫“Song of Alice。”好像一个歌手想象一个优美的女性时,就会叫她Alice。而这个叫Alice的女孩,在歌里总是远远的,小小的,不肯让人走近,在你看清之前就转身消失。

奇怪的是,我在生活里一个Alice也不认识。在美国我认识无数的Jeniffer,无数的Julia,无数的Caroline,无数的Monica,但是我一个Alice也不认识。仿佛是全世界团结起来,保护我对这个名字的想象力。我认识的那个Jeniffer笑的时候很难听。Julia太胖。Caroline性格沉闷。Monica是个女铁人。但是,我不认识任何Alice,所以她完美无暇。

当然Alice也不是完全没有“形象”。电影Closer里面,Natalia Portman扮演的那个角色就叫Alice。如果必须Alice必须对应一个活人的形象,那她必须长成Natalia Portman那样。就像如果天使必须有一个形象,她只能长成Natalia Portman 那样。

哦,对了,怎么能忘记“爱丽丝漫游仙境”。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故事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喜欢这个故事的唯一理由,是它曾经感动过某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曾经感动过我。你能想象吗?一个总是忧国忧民、挥斥方遒的男人,私下里热爱一个童话故事,他说:一个可爱的女孩是一个随时随地会感冒的女孩。

Alice是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人们最纤细的想象力。

每搬到一个新地方,我就有种改名换姓的冲动。人的一生为什么一直要叫同一个名字呢?这是多么没有必要的事。更何况我生活在美国,而我的名字美国人叫起来特别费劲。因为刚搬到波士顿,昨天碰见一个新邻居,自我介绍的时候,费半天劲,她就是拼不清楚我的名字。我突然不知哪冒出来的勇气,说,call me Alice,then.

就这样,在邻居家门口昏暗的灯光下,我掏出了那个盒子,并且觉得如释重负。仿佛一个12岁的小姑娘,偷出了妈妈的化妆品,把脸蛋涂抹得惊心动魄,对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却觉得莫名地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