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17日星期六

回家

我已经回国好几天了,这两天我一直琢磨着该写个博客啥的,表达我回到祖国起伏的思绪,但是我发现这两天,心潮它一直不澎湃,我都已经把水龙头转到最大了,它也死活不澎湃,仿佛我不是出国那么多年,而是出门去了趟小卖部,转个身又回家了。

不但美国这些年不算数,连北京那些年都可以不算数的。

以前读过一个小说,好像是朱文写的,说一个男人跟女朋友做爱,怎么折腾都硬不起来,但是每次一带她回到他的老家,他就能硬起来。我觉得我正好相反,每次一回家,我是说一回到父母身边,所有的感受力就枯萎了,成了一个空心人。

感受力这个东西,就像猫,白天昏昏欲睡,夜晚炯炯有神,还一惊一乍,鬼鬼祟祟。

从小到大,在父母这里,听到太多“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慢慢地,一到他们身边,就自动把自己调校到一个白痴状态,他们拨一下我动一下,他们不拨,我就动不了。至于写博客,象80年代的女中学生收集不干胶那样收集自己的感受,花花绿绿的,贴到厚厚一个本子上,不但是不必要的,简直是令人害臊。

也许我骨子里还是那个非常渴望得到某件运动衫却始终不敢开口跟妈妈说、一旦被她说穿又气急败坏的小女孩。读大学不能改变这一点,出国不能改变这一点,甚至31了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我有一种恶作剧的想法,如果我突然铁了心不回美国了呢,然后秋天以后也不去英国了呢?甚至也不去北京找工作呢?一夜之间我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税务局女科员刘瑜,第三中学语文老师刘瑜,百货商场优秀售货员刘瑜。

要不怎么说人生如梦呢。所谓自己,不过是和所有其他可能性平行的那么一种可能性,一不小心,就卡进了时间的轨道里,就轰隆轰隆起来,而我总想和那些可能的自己打招呼。

祖国毕竟还是不同地。第一,吃菜竟然能吃到一种叫做鱼唇的东西;第二,打开电视就看到一个下岗女工用沈阳腔倾诉自己的创业史;第三,想当然地使用wikipedia突然发现上不了;第四,大街上的小商店一个比一个小,牌子却一个比一个气势磅礴;第五,盗版软件竟然跌倒了3块钱一张;第六,四岁的侄子竟然学会了使用屁滚尿流这个成语……

昨天晚上梦见自己在一个黑咕隆咚的楼道里滑行,一步下一层,象飞,但是紧贴着地面。紧赶慢赶,却怎么也下不完那些楼梯。

现在看窗外,干枯的杨树背后灰白的天空,时不时爆出轰隆隆的爆竹声。税务员女科员、第三中学语文老师、百货商场优秀售货员刘瑜心里嘟囔,一个城市该多么自暴自弃,才会把自己叫做石家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