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12日星期四

雪花点

过去几个星期一直在昏天黑地地改考卷。

说是100来份,但是一份考卷三篇文章,所以从阅读文章总数来说,有300多篇。

我自己的课当然没有这么多学生。但是剑桥(也可能是我们系)有个奇怪的制度,每份作业和考卷都要由两个人来改,为公平起见,取平均分。而且这里改考卷不象中国或者美国,各个老师负责自己那门课就行了---- 这里是个“集体作业”,每个人被随机分配去改不同课的考卷,所以虽然我只教过2门课,但却改4门课的考卷加别人辅导的一堆毕业论文。

就是说,如果这段时间您路过我办公室的窗口,就会看到那个小学生课本中被写到的动人情景:夜深了,老师的剪影依然浮现在深夜的办公室窗口,“呕心沥血”地伏案改作业……

开始还行,毕竟,改考卷本质上是体力活,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一度还有“逃避自由”的欣快感。

后来慢慢就不行了,象爬大山坡,越爬越吃力。

开始还是在读文章,后来大脑和眼睛都给程序化了,象GPS找路一样搜索、定位,大脑不断用GPS那种机器声说:此处没有关键字,减3分……此处论点论据不对应,减2分……此处和前面不一致,减2分……此处举例不当,减1分……

基本就是“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的那种节奏感。

然后就是头晕眼花想吐。大脑塞满了,一个词都塞不进去了,再塞一个词就会掉出来十个词来。

再后来就觉得打一个喷嚏就会喷出一篇学生的文章来。

从上周末开始,出现了长时间干体力活的一个经典症状:不会思考了,成天大脑一片空白,也不完全是空白,布满了黑白电视上的那种雪花点。以往看到天气变化、树呀光呀影呀总要触景生情一下,或者读到新闻时事,总要思考一下,这一段就完全没有了感受力,就剩雪花点了。

其中一个症状当然就是:一点不想写博客了。

博客,博客是什么呀。

脑子就跟浮肿病人一样,按一下,陷进去一个“坑”,半天弹不回来。

记得以前有人讨论为什么奥森维斯的犹太人不反抗,有人解答说,那些犹太人天天被派去干体力活,这些活从经济上未必有多少意义,但摧垮一个人意志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长时间地从事体力透支型的劳动。

体力劳动中的那种机械感,那种简单重复中的混沌感,的确令人越来越麻木。

马克思或者新马克思主义者关于这个肯定也说过点什么。

昨天晚上伦敦时间9点03分,终于改完了。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滩淤泥,过了很久,咕咚,冒了一个泡。

泡里写着:“我想喝可乐……要冰冻的。”